面對騰訊的霸王條款，中國消費者協會拯救了《云裳羽衣》的玩家

“第一次覺得維權是真的有用！”

這是無數《云裳羽衣》的玩家，發(fā)自肺腑的一句感嘆。

短短一個月的時間，《云裳羽衣》的玩家經歷了從地獄到天堂的心路歷程，至少現在這一刻，他們重新握緊了希望。事情的起因，要從《云裳羽衣》的停服公告說起。

2月20日，《云裳羽衣》官方宣布，由于騰訊與《云裳羽衣》游戲開發(fā)商的代理協議即將到期，騰訊即將終止《云裳羽衣》手游在中國大陸地區(qū)的運營。對于一款網游而言，停止運營，也就意味著服務器的關閉、玩家賬號數據的刪除。而《云裳羽衣》正式停服的時間，定在了4月28日。

《云裳羽衣》的開發(fā)商是成都西山居世游科技有限公司。這款游戲，正是由西山居手里最大的IP“劍俠情緣”，衍生出的一款古裝換裝游戲，主要面向女性玩家群體。2018年6月27日，《云裳羽衣》正式公測，憑借捏臉、古裝與服裝自定義，在換裝游戲里擁有了一席之地。

然而，經過了4年的運營，《云裳羽衣》始終處在一種不溫不火的狀態(tài)，既無法和疊紙的“暖暖”系列相媲美，也沒有達到足以匹配“劍俠情緣”IP的高度。不少玩家對此也有著清晰的認知，并將矛頭對準了西山居與騰訊。多年來，西山居在內容研發(fā)上的滯后，與騰訊在運營上的不足，招致了大量玩家的不滿。

圖源：《云裳羽衣》貼吧

即便如此，研發(fā)組成員依然在兢兢業(yè)業(yè)地優(yōu)化游戲、改良玩法，同樣贏得了不少玩家的認可。加上古裝換裝的獨特魅力，《云裳羽衣》擁有了數量可觀的死忠玩家。尤其是對于在游戲里養(yǎng)女兒的女性玩家而言，早已把自己的感情投注在了虛擬角色上。

就在《云裳羽衣》官方宣布停服刪檔前，游戲里剛剛舉辦了名為“妙筆霓裳”的返場活動，并對拍照等功能進行了優(yōu)化升級。據透露，“妙筆霓裳”活動足足策劃了小半年，官方對此極為重視。果不其然，活動上線后，玩家開始“氪生氪死”，為自己的女兒添置衣裳。

然而，就在“妙筆霓裳”尚未結束的時候，在玩家絲毫沒有心理預期的情況下，《云裳羽衣》發(fā)布了停服公告，所有玩家都猝不及防。

官方發(fā)布的這條停服微博，首先化作了玩家傾瀉怒火的戰(zhàn)場。

這還不算完，公布完游戲停服的決定后，騰訊給出了對《云裳羽衣》玩家的后續(xù)補償方案。有意思的是，騰訊給出的補償方案，并非直接給予玩家經濟補償，而是將玩家在《云裳羽衣》進行的消費，折成了騰訊運營的《奇跡暖暖》《璀璨星途》以及《延禧攻略之鳳凰于飛》的游戲禮包，絲毫沒有考慮玩家是否對這三款游戲感興趣。

不僅如此，騰訊提供的禮包所包含的虛擬物品，招致了大量玩家的不滿。部分同時玩過這些游戲的玩家表示，騰訊所謂的價值300QB的禮包，根本就不成立。

圖源：《云裳羽衣》貼吧

幾乎所有玩家，都出離地憤怒了——玩家的憤怒情緒，集中在了兩點：其一，停服這么重要的事情，不可能臨時起意，在已經確定要停服的情況下，官方還在新年之際推出了“妙筆霓裳”充值活動，吃相過于難看。而騰訊后續(xù)提供的補償方案，更是在火上澆油；其二，更重要的是，停服之后，玩家的數據將會被一并刪除，也就是說，自己的“女兒”即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，這是所有玩家無法接受的。

在“退錢”的憤怒呼聲之外，玩家真正的心聲，是保留游戲數據。

通常來講，在網游的整個生命周期中，玩家往往處在弱勢的一方。就拿玩家傾注了無數心血的游戲賬號來說，所有權歸屬于游戲公司，玩家僅僅有賬號的使用權。不僅如此，即便是游戲中通過氪金獲得的虛擬物品，所有權依然歸屬于游戲公司。正是在這樣的行業(yè)默認條款下，網游停服等同于虛擬數據刪除的觀念，已經深入人心。

過往，我們幾乎沒有見到過玩家能夠阻止網游停服刪檔的先例。尤其是面對騰訊和西山居這樣的大公司，不少《云裳羽衣》的玩家，都被失望、無助的情緒所包圍，進而選擇提前卸載游戲，以表達最后的態(tài)度。

話說回來，當時又有多少玩家會相信，事情還有反轉的余地呢？

或許，所有人都低估了女性玩家對虛擬人物的愛。就在一派玩家憤怒刪除游戲的同時，另一派玩家，展開了浩浩蕩蕩的維權運動。牽頭的玩家，在微博、貼吧等平臺呼吁更多人加入到維權隊伍中，并制作了醒目的公告。雖然希望渺茫，但她們相信，沒有為此努力過，永遠不知道結果是什么。

圖源：微博

與此同時，一些有心的玩家，開始制作完整的維權教程，加上315晚會臨近，大家維權的熱情進一步高漲。玩家們維權的平臺，包括全國12315、文化部，以及消費者協會。

圖源：《云裳羽衣》貼吧

終于，在3月18日，中國消費者協會在官方微博，回應了《云裳羽衣》玩家維權的訴求。無疑，這給陷入絕望的《云裳羽衣》玩家，帶來了希望。

12天后，3月30日，中國消費者協會作出最新回應，在其關注和推動下，《云裳羽衣》中止了停服流程，將繼續(xù)提供游戲服務。

至此，玩家們才發(fā)出了“第一次覺得維權是真的有用”的感嘆?？梢哉f，玩家們的努力，換來了一次階段性的勝利。即便目前依然無法確定，《云裳羽衣》后續(xù)會以什么樣的形式繼續(xù)運營，以及能夠運營多長時間——可至少眼前的停服刪檔危機，暫時解除了。

或許，用“奇跡”來形容《云裳羽衣》玩家的這場維權行動，并不夸張。僅僅在2021年，停止運營的知名游戲就不下20款。今年，就在《云裳羽衣》宣布停運后，由金山世游代理的手游《最終幻想：勇氣啟示錄》，同樣宣布了停運計劃。同樣地，官方明確表示，玩家在游戲內的所有賬號數據以及角色資料，將會被全部清空。

截至目前，《最終幻想：勇氣啟示錄》的玩家，沒有《云裳羽衣》的玩家這么幸運，能夠等來游戲起死回生。而《最終幻想：勇氣啟示錄》的結局，恐怕只能和過往無數停服的網游一樣。

長期以來，網游游戲停運后，玩家賬號內數據刪除產生的一系列權益問題，可謂由來已久。過往，不乏玩家充值幾十萬，但游戲突然停服的事件。但是，玩家想要維權的難度高之又高，核心原因便是很難找到可以依仗的法律規(guī)定。

在此之前，國內處理網游游戲相關糾紛的依據，是文化部下發(fā)的《網絡游戲管理暫行辦法》。其中，針對網絡游戲停服，有著如下的明文規(guī)定——

網絡游戲運營企業(yè)終止運營網絡游戲，或者網絡游戲運營權發(fā)生轉移的，應當提前60日予以公告。網絡游戲用戶尚未使用的網絡游戲虛擬貨幣及尚未失效的游戲服務，應當按用戶購買時的比例，以法定貨幣退還用戶或者用戶接受的其他方式進行退換。

遺憾的是，由于國內游戲監(jiān)管審批部門的變更，《網絡游戲管理暫行辦法》已經于2019年廢止，文化部亦不再負責監(jiān)管網絡游戲。目前，法律對于網絡游戲的相關規(guī)定仍然處于空白，事實上，《網絡游戲管理暫行辦法》仍然是處理相關糾紛的重要依據。

以《云裳羽衣》為例，官方于2月20日宣布，游戲將于4月28日停服，符合“提前60日”告知的規(guī)定。同時，付費玩家也可以依照規(guī)定，維護自己的權益。

然而，在現實當中，游戲公司的霸王條款，往往令玩家難以維護自身的權益?！对粕延鹨隆吠７录校v訊絲毫不提退錢的事，給出的補償方案，更是沒有得到玩家的認可。面對玩家的不滿，騰訊方面卻沒有絲毫表態(tài)。

可以想見，如果沒有中國消費者協會的介入，《云裳羽衣》的玩家，恐怕只能自己吞下苦果。

在這之前，圍繞網絡游戲虛擬數據以及財產產生的糾紛，最為知名的事件，就要數2021年由騰訊發(fā)酵形成的“我的賬號不歸我”事件。

2021年4月8日，騰訊將賬號交易平臺DD373告上了法庭，要求賠償4000多萬經濟損失，理由是后者提供《地下城與勇士》賬號、虛擬道具交易服務，侵犯了騰訊的利益。這起案件中，騰訊方面表示，《地下城與勇士》所涉及到的一切金幣、道具等等資產，都歸騰訊所有。DD373無權對這些資產進行交易。這場庭審的過程，可以在網絡上進行查閱。

事件曝光后，迅速在玩家群體間形成了軒然大波。事實上，DD373只是一個平臺，真正買賣賬號的，是玩家自身。騰訊此舉，無疑是在表明，玩家沒有游戲賬號的交易權。于是，玩家開始調侃“我的賬號不歸我”，并在社交平臺上喊話騰訊。

借著這起事件，網游游戲里針對賬號所有權的霸王條款，開始被更多的人注意到。目前，騰訊與DD373的案件尚未進行宣判，但毫無疑問，宣判的結果將會影響深遠。

時至今日，中國網游的發(fā)展歷史，已經超過了20年。2021年，中國游戲市場收入達到了2965.13億元，同比增長6.4%。其中，網絡游戲（包括移動游戲）占比超過了97%。

圖源：《2021年中國游戲產業(yè)報告》

過去的20年，是網絡游戲高速發(fā)展的20年。然而，在游戲產業(yè)不斷擴大的同時，與之相匹配的法律條文，卻仍然處于滯后的狀態(tài)。事實上，伴隨著“互聯網+”的蓬勃發(fā)展，法律的滯后性已經長期存在。此前，能夠對此進行指導的法律，還是文化部的《網絡游戲管理暫行辦法》——可如今，這部法律已經廢止。

但是，對于千億產值規(guī)模的游戲產業(yè)來說，維護消費者權益的相關法律，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了。這其中，不僅只是涉及游戲行業(yè)本身的問題，還有消費者日漸覺醒的對虛擬資產所有權的認知。就拿《云裳羽衣》來說，玩家們甚至于無法明確，應該向哪個平臺維權。而最終回應這些玩家訴求的，是中國消費者協會這個半官方性質的社會組織。這樣的局面，亟待解決。

而在《云裳羽衣》停服風波中，由消費者協會出面推動解決游戲停服刪檔問題，無疑釋放了一次強烈的信號。誰都不能保證，自己喜歡的網絡游戲，哪一天會面臨停服的命運。但顯然，玩家更無法接受的，是自己的虛擬資產被粗暴刪除。這次事件后，網絡游戲玩家遇到相同的困擾，就有了一個清晰的解決問題的例子可以參考。

當然，我們仍然不知道《云裳羽衣》后續(xù)會以什么樣的形式運營，但《云裳羽衣》玩家努力邁出的這一小步，或許可以成為推動網絡游戲法律健全的一大步。

而這，更是無數玩家所真心期盼的結局。